华润集团前掌门人宋林的悲剧

显示全部楼层 · 发表于 2019-6-14 00:33:30

作者：吴晓波泉源：吴晓波频道
我之哀宋林，实在是哀国企，哀一代为国服务的商业精英群体。制度的创新若无破局，宋林式人物势将层出不穷。华润在香港的总部大厦位于湾仔港湾道26号，是1983年建的双子式老构筑，2011年秋日我去拜访宋林的时间，大楼正在装修，外墙被脚手架困绕。宋林迟到了，我去两楼之间的平台上闲逛，顺手买了一杯清静洋咖啡（Pacific Coffee）。宋林见到我的时间，笑着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我的咖啡。”清静洋咖啡是华润收购的一个香港本土品牌，宋林说，亚洲人的口胃偏甜，我们想调试出一些新的口感来。

宋林不绝非常低调，很少在媒体上露面，也不与外部研究者打仗。2009年，宋林在华润做一个名为“六零班”的高级人才培训项目，互助方是美国合益（HAY），后者提出把项目总结为一本图书，宋林同意，合益找到蓝狮子，因此才有了我与宋林的那局面谈。在厥后的一年多里，蓝狮子的两位研究员访谈了华润近四十位高管，去多个子公司实地调研，这大概也是华润多年来唯一对外部开放的一次学术调研活动。
在与宋林晤面前，他的秘书告诉我两个细节以佐证他的老板的“锋利”，“宋老师当上华润团体总裁时才40岁，是国资委体系最年轻的副部级干部。”别的，“宋老师照旧王石的老板。”
宋林身世于1963年，大学结业后就以练习生的身份进入华润，可谓隧道的“子弟兵”，他对我说，“当时间，几个人挤在一间很小的团体宿舍里，是香港最穷的打工仔，不外内心还很得意，以为我们是在拙质器义天下里为国家服务”。在中国当代政经史上，华润是一间传奇性公司，它由周恩来创办于1938年，前身为中共在香港创建的地下交通站，据传创办经费为党费两根金条，在解放战争时期，华润是中共最紧张的物资采购基地，它有自己的船队，在东北的大连与港岛之间创建了运输航线。朝鲜战争期间，它更是唯一的秘密通道，为国家采购了大量军需物资，号称“赤色买手”。操持经济时期，华润一度负担中国险些全部输港出口产物的总署理，成为当时国际商业的焦点窗口。
宋林进入华润的1985年，正值最艰巨的转型时候，随着对外开放战略的推行，越来越多的省份和部委到香港开设“窗口公司”，华润的把持职位被敏捷冰解。作为一家政策型的商业企业，此前数十年固然功勋显赫，但是负担的俱为国家任务，自身并没有多少实业积累----1983年之前，华润的注册资金只有500万港币，一旦丧失管道功能，其存在代价便立刻遭遇危急。在这个意义上，青年宋林进入的是“别的一个华润”。宋林对我说：“华润是最早举行业务转型，而且是转型最彻底的外贸公司”。1980年代末期，华润转向当地，以外资身份举行战略投资，涉及纺织、服装、水泥、压缩机、啤酒、食品、电力、旅店、地产等诸多行业，从而奠基了由商业向实业转型的基石。而宋林等一大批年轻大学结业生正是以“子弟兵”的身份参加了这一全过程。
在我们对华润的实地调研中，有四个非常值得记载的良好特性。
其一，华润是一家真正实践了代价投资的财团型企业。它从养殖、渔业、屠宰开始，相继进入石油、电力、医药、零售、地产等一大批行业，以独特的代价发现眼光，实行了一系列的并购举措。蓝狮子研究员郑作时在他的书稿中写道，“并购作为一种市场的本领，大多数环境下是由产业向导企业买入劣势企业的资产，以更高的生产率和更好的产物来赢得市场，创造共赢效益。而华润的并购战略并不与此雷同，它利用的仍旧是华润‘战略本领’，即准确地估算出国内某一市场供不应求的状态，以华润深厚的当局关系以及香港资源市场的勾引力，参与国内已有的产业公司的股权交易业务，分食企业的资源收益。”宋林之以是可以或许从那批“子弟兵”中脱颖而出，其最突出的本领正在于他在并购交易业务和资产处置惩罚上的天赋和优秀体现。
其二，华润是少少数形成了金融-实业一体化运营本领的中国公司。在已往的近三十年里，华润团体形成7大战略业务单位、19家一级利润中央、2300多家实体企业，此中包罗5家香港上市公司、6产业地上市公司，员工总数达40余万人。云云巨大纷杂的企业团体得到了有用率的管理，在很多涉足范畴中，华润的管理服从和投资回报率都非常靠前。
其三，华润是少少数不靠把持存活的“中央企业”。与其他国资委部属的一些企业差异，华润并没有靠政策壁垒形成把持策划的上风，相反，它所实行的很多并购举措，好比控股万科、收购三九以及进入水泥和地产范畴等等，根本都属完全市场竞争举动，因此在公共舆论层面，华润模式较少遭遇病垢。也正因此，华润的各个业务模块都具有较强的市场竞争力。
其四，华润在高管人才的迭代造就上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和履历。2009年，出任董事长不久的宋林推出“高级人才发展第一期操持”，将华润内部出生于1960年之后的36位高管调集起来，开设“六零班”，他切身出任班主任，“体系造就一批具有国际视野、有任务感、有风格气派和本领向导华润走向更大乐成的未来向导者。”这一操持在华润内部曾经引发一场人事大地动，由于“六零班”的开设，无疑意味着50后出生的一大批干部的团体出局，宋林因此蒙受了极大的人事压力。厥后的毕竟证实，这一人才操持让华润在干部布局上焕然一新，随后宋林又开设了“七零班”、“八零班”。华润的这一人才模式在中国的大型企业中颇受关注，2014年初，帮助宋林实行这一操持的美国合益中国区总裁陈伟被万科聘为主管人才造就的高级副总裁。
我们再来看看宋林打理华润的业绩单。他于2004年出任总裁，当时华润的总资产为1012亿元、策划利润为45亿元，到十年后的2013年，这两个数据分别为11337亿元和563亿元，增长幅度均凌驾十倍。举目举世商业界，可以或许得到云云业绩者亦可谓彪悍，况且，宋林合法盛年，以五十岁的年龄，管理万亿人民币资产和十一家上市公司，在当今举世职业司理人中应该也排不出十位。

本日的宋林已身陷囹圄，他的罪名尚未公布，但估计会非常的不堪，而他的余生将在监狱和不齿中度过，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悲剧？
宋林的社会身份很多重，他是“国有企业职业司理人”，他的职责是“国有资产保值增值”，而同时他又是一位中组部直管的“党管干部”，在行政上则享受副部长级报酬，这都是一些具有光显中国特色的名词，“贩子+党员+官员”的“三位一体”，让宋林的身份变得非常的暗昧，在转型未尚完成的中国，“三位一体”的身份让宋林有时机得到更多的资源和政策支持，但同时也令他陷入了别的的一些窘境。
好比，他的商业才气并不能得到客观的评价，很多人以为，国企策划者的乐成俱得益于当局保护，“在全部的球员中，他的父亲是锻练，他的哥哥是裁判”，比年来，随着国家资源团体的畸形强大，民营企业家与国企司理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相互互不平气。再好比，国有企业所实现的业务增长并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很多人以为，国有企业的存在自己就是不须要的，国企得到的乐成越大，对民营企业的克制就越大。又好比，国企司理人的收入与他的商业乐成险些没有对价关系，宋林没有一分钱的股份，也不享受分红鼓励，更谈不上“金色降落伞”，以致他的职务可否保住，都须要某些灰色的显贵掩护----- 从宋林案披露的一些信息可见，他之堕落正与此有关。
自本轮改革开放以来，国企策划者作为一个极其特别的商业精英群体，其运气跌荡的丰富性是颇值得深研的课题。在我的研究视野中，三十多年涌现出的一些旌旗性人物，其日后境遇非常的南北极化，有些人先盛后衰，末了以致身败名裂，如第一批放权让利试点企业都城钢铁的周冠五、红塔烟草的褚时健、三九医药的赵新先等，也有一些人商而优则仕，如东风汽车的陈清泰和苗圩、中海油的卫留成等，而可以或许在司理人岗位上维持企业可一连发展并善始善终者，确乎寥寥无几。
比年来，不少国企策划者以致对自身的职业代价产生了猜疑。一位央企向导人曾对我自嘲是“三无人士”---- 无存在感，无论企业管理得多良好，都得不到大众和社会的认可与恭敬，无兑现感，无论策划业绩有多出色，都与自己的收入不匹配，与同资源品级的民营企业家相比更是判若云泥，无安全感，恣意任何人都可以“实名举报”，坐车、用饭、观光、收受礼品、与异性合影，凡此等等都大概被“一票击杀”。国企当家人的此种“三无感情”非常广泛，且有弥漫之势。
宋林式悲剧以及“三无感情”的产生，其背后凸显出来的，实在是中国经济改革的一个迄今仍未破题的巨大命题：怎样对待以及实行国有经济改革。早在1978年底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中央当局就意识到，“如今我国经济管理体制的一个严峻缺点是权利过于会合，应该有向导地大胆下放，让地方和工农业企业在国家同一操持的引导下有更多的策划管理自主权。”1979年5月，国务院公布，都城钢铁公司、天津自行车厂、上海柴油机厂等八家大型国企率先扩大企业自主权的试验，以后拉开了国企改革的序幕，然而，厥后的改革实践并不顺遂，以致多次陷入歧路和陷阱，现今形成的国企格局仍旧广被病垢。
在不久前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上，国企改革被列为焦点目标之一，但是一些根本的改革理念及路径仍旧好坏常的暗昧，好比，国有经济存在的伦理性和须要性表明，国有资源的管理模式，国有资产的处置惩罚模式，国有企业的利润上缴模式，国有企业的监视管理模式，以及对国有企业司理人阶级的处罚制度，等等等等，无一条有了明确的改革解释和预期操持。
我之哀宋林，实在是哀国企，哀一代为国服务的商业精英群体。制度的创新若无破局，宋林式人物势将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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